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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 聖 諦

 

一、正法

若佛出世,若未出世,此法常住,法住法界,彼如來自所覺知,成等正覺,為人演說,開發顯示。此等諸法,法住、法定(定本作空依印順導師之研究改)、法如、法爾,法不離如,法不異如,審諦真實,不顛倒。【契經 雜因誦】

 

人類有一項超越其他動物的特質,也是人類藉以自高於其他生命的特殊能力,那便是尋找生命意義的天賦。人,因為有苦痛、有感情、有思想,所以需要為自己的生命尋求意義和價值,需要繼續存活的理由、理想與目標,所有的人都設定一套自己賴以為生的人生哲學,縱使是一生中從未思考‘生命意義何在’這類高遠哲學議題的凡夫俗子,也絕無例外地設定其哲學性的生活指標,並且毫無怨尤地為它付出生命的光和熱,以作為實現自我價值、意義的寄託如:一展所長、熱心公益、虔誠信仰、累積財富、耽溺享樂、自私自利等,即使是最平庸、沒有見識的家庭主婦,也會將她最起碼的精神滿足寄望在親人身上,以作為生命價值之所在。這一切都是人們依自訂的哲學信念而發展的行為。

 

而且不僅現生渴望各項自我信念的達成,人們甚至期待身死之後讓自己的生命意義能永恒存續,不因死亡而隨之幻滅,例如盼望升天堂、成仙成佛、子孫祭祀、千古留名、功跡不朽等等。這樣的需求不止在個人意志流露中得以發現,整個人類文明發展的軌跡也清楚指陳著人類意圖建立生命真義的迫切渴望。

 

古早,洪荒初民懾於無法解釋的自然力量,理所當然地依意欲投射出自然神祇的信仰,這是歷史上各文明古國不謀而合的共通現象。似乎在嚴苛的環境中,隨時可能面臨到生死存亡的殘酷際遇,人們處於恐懼、絕望的邊緣,必須仰仗不可知的大力神祇給予自己特別的眷顧所自然產生的傾向。愛生畏死是動物的本能,人類的老祖宗就以這信仰、祈禱的精神發展,在芸芸眾生中脫穎而出,成為萬物之靈。

 

但神祇並非保姆,人們在虔誠的祈禱與各種犧牲祭祀後,仍得獨力面對各種難以解決的困境。於是當人類進入農業社會,生活漸趨安定且有餘裕後,對神祇的崇拜不可避免地受到質疑,哲學思想於焉勃興。

 

在恒河流域孕育出奧義書哲學;吸收兩河流域文明的希臘哲學;黃河流域則有周朝的百家爭鳴。這些哲學家旗幟鮮明地懷疑生命真義,並試圖掌握生命存在的本質。這是人類對生命更深入的探索與認知,表達出為生命定位的渴望。

 

中國哲學很快地淪為政治工具而顯得乏善可陳!希臘哲學則於稍後開始忙著為一神信仰背書而無暇他顧!唯有印度奧義書哲學始終堅持生命主題,並更進一步地發展出沙門團的修行文化,實際地以自身生命實驗各種哲學理論的可能性。在這樣時代背景的冶煉下,有機會培育出發掘真理、體證正法的等正覺者。於是智者釋迦牟尼躬逢盛世,發現生命意義的極至。

 

所有的哲學與宗教都試圖追尋真理,以幫助人們建立安身立命的正途。不同的文化各自創造投己所好的真理,並且不約而同地認為自己信奉的正是唯一真理。不同立場的人為此而相持不下,甚至不惜以殘酷手段排除異己。於是倡導和平的人士出來主持公道,提出中庸的理論:真理遍及一切,不能成為某種宗教派別或學理的禁臠。他們認為生命所呈現的多樣性,不是任何學說能全盤兼顧的,只要具備善良或其他好的特質,便是真理某種形式的展現。

 

誠然,真理確實遍及一切、確實不能由某派系獨家提供,所謂‘若佛出世,若未出世,此法常住,法住法界’不論是否有人發現真理、提倡真理,真理始終一如地運作不輟,亙古不替地主導著一切生命的行為法則。然而,真理並非由大家均分的大餅!真理不因時間地點的差距而作任何彈性調節,不配合人們的主觀認知而提供多元的風貌,更不可能接受人為的控制、裁奪與協商支配。

 

所有的眾生都將所面對的困擾歸究於環境或人事,並盡可能以改變外在境遇的各種方法處理困擾,人們移民、換工作、另結新歡等,這一切行為受整個社會認同,並且設立法律加以維護。個人行為將問題訴諸外境,追尋真理的思考方向也不例外。

 

曾經,知識由祭司所掌控,在那遙遠的年代,神的代言人就代表一切知識;哲學家也曾獨領風騷,在那段時期,不懂哲學就等於沒有知識;近代則有科學,科學家成了新的真理的發言者;如今又進入資訊電算的年頭,電腦專家成為時代新寵。

 

知識的領域不斷轉換,在不同的時空背景,傑出的菁英才俊各有不同的題材可供鑽研、探究,然而隨著時空舞臺的轉變,再熱門的學問也會降溫、褪色、終被汰換,因為它們全在生命之外的周邊問題打轉,並非針對無可逃避的生命主題作深入研討。

 

這就是世間思惟的性質,世間思惟可以有無限的想像空間、無限的研究物件、無限的推理法則,因此也就不可能推論出任何‘終極定律’能將所有的學問統合起來,成為終能解開一切疑難雜症的真理。於是學問、知識越來越繁雜,人類要處理的問題越來越繁瑣。就好像實驗室中的白老鼠有越來越復雜的迷宮要走。

 

但這一切終究還是不能解決每一個個人最基本的困境——生命無可避免的老病死、憂悲惱苦。如同實驗室的白老鼠,即使學會毫無困難地出入各式各樣精巧的迷宮,終究無法脫開實驗鼠的命運。

 

歷史記錄了人類尋找真理、探求存在本質的各種努力,但人們總是難免誤入歧途專注於生命之外,縱使花費許多心思探究,結果總是選擇最能投合人類偏好的理念作為真理,例如:神、靈魂、文藝、科技甚至官能刺激等,其意圖就是期待藉由外在事物烘托出自身目的。可是重點被忽略了!怎麼可能離開生命本身求得生命的意義?怎麼可能在生命以外的事物上建立生命的價值?

 

就這樣人們普遍與真理失之交臂。真理仍舊運行不息卻依然保持神秘,等待獨具慧眼的智者出面一窺究竟。

 

見法、得法、知法、入法,度諸狐疑不由於他,於正法中得無所畏。【契經五陰誦】

 

在佛法中習慣稱真理為正法(達磨),正法所顯現的是生命真理,而生命正是眾生一切價值、意義的核心,沒有生命,一切便都不重要了,因此它是超越所有世間學問知識的究竟法則。正法不眩惑於外在五光十色的誘引,直接探討生命本身;正法不止在於證實生命運作的正確法則,還指導生命困境的處理。

 

佛陀放棄以臆測、想像的方式虛擬真理。所有佛世時代各教派對法的觀點經佛陀審視之後,發現它們都是沒有事實根據的假說,這種以假說設定的法只能存在於肯接受的人心中,不是實際遍及一切生命的超然法則,並非有人擁護就能成為真理、成為正法。最後,佛陀親自從實際的生命觀察中發現正法。

 

由於正法是實際現象的觀察而不是某種神秘、特殊的經驗,而所觀察的物件又是每個眾生、每個人都已然具備的生命跡象,並沒有特殊、特別、特定的條件限制。是以正法可以普遍傳授給求法者。在佛陀的教法中,生命現象的正確描述是很重要的一環,透過描述,幫助弟子順著正確的步驟觀察自己的生命,直到發現生命的真相。

 

許多佛弟子經由師長的指引而恍然大悟式地體悟正法時,他們往往會敍述自己當時的心境:‘見法、得法、知法、入法,度諸狐疑不由於他,於正法中得無所畏’。所謂見法就是見到生命的真相,從此以後再不會迷惑於生命的未知與茫然。這種經驗不借助任何外在的條件,諸如灌頂、加持、感應、降福、特殊儀式;或是發現地心引力、盤尼西林等生命本身以外的事物。見法純粹只是看清了自己生命的實況,所以他們總是不忘強調:不由於他。

 

見法是一種超然的觀點、嶄新的視界,既看清了生命的實際現象也明白了自身與世間的真實關係,更清楚苦痛在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由於瞭解,無法掌握存在本質的恐慌與不知生命真義的彷徨就此煙消雲散;由於瞭解,人生的價值觀隨之調整,更自信、更踏實的生活隨之開展。見法的人很自然地以健康且負責任的態度面對生命、面對困境、面對死亡,不再以諉過、嫁禍、怨天尤人的負面觀點思考問題。

 

然而,見法的先決條件必須能先擱下固有的成見,只要繼續堅持錯誤的見解或迷信於改善外境,就沒有自由的思考空間省思不同的觀念,即使有明師在旁指點,也不可能給自己騰出機會以看清生命真相。

 

自從佛弟子各憑己意傳誦《契經》以外的新佛法之後,一個相容並蓄的、精神與行持都完全不同於佛世僧團的新宗教誕生了。經過兩千多年的發展,佛教已有了現今的局面:無數的佛、無數的佛法、無數的宗派、無數自由心證的開悟內容、無數的祖師(宗師、大師、上師、禪師、老師)。

 

佛教界已呈現混亂、莫衷一是的局面,人人都可以各自擁護一套符合自己見解的佛教,佛法,似乎不再保有共通的標準了。

 

在科技突飛猛進的二十世紀,考古、考據與歷史越來越具權威性,部分重視史實的大乘學者為了替大乘佛法正名,不令自己的信仰陷入‘大乘非佛說’的泥淖,於是將佛法的‘進化’賦予冠冕堂皇的理由,認為佛陀在世時,限於時代的環境背景,不能將真正的真理徹底發揮,必須等待時代的進步,真理才能漸漸顯露出來。

 

然而真理不像信仰或知識般,得借由歷史的發展來擴充規模、建立合理性以配合人們的接受程度。佛陀早已將正法的確實性交代清楚:‘若佛出世,若未出世,此法常住,法住法界,彼如來自所覺知,成等正覺,為人演說,開發顯示。此等諸法,法住、法定、法如、法爾、法不離如、法不異如、審諦真實、不顛倒。’

 

所謂的法住,義為普世、放諸四海皆準,總理萬法,絕對而非相對;法定,義為確定、決定、恒定,沒有修改或進步的空間、不待個人或社會理解、認同;法如,義為一切現象事實的終極法則、究竟原理;法爾,義為本然、一向如此,不假權威許可、批準,沒有特權、沒有例外、沒有或然率的問題;法不離如,義為不離開現象事實;法不異如,義為不違背現象事實;審諦真實,義為可實際證明,任憑反覆檢驗、測試,完全合乎真相;不顛倒,義為非假設、非臆測、非武斷、非自由心證、非自以為是。因此,不論是否有發現真理的覺者出現世間,真理總是維持一貫法則;也無論時代背景如何、人們是否接受,正法的運作絕不因人們的偏好而有所變動。

 

正法是圓滿的,在佛陀發現真理的那一刻,佛法便已經是完備、完全、完整的,絲毫不假後人畫蛇添足。後世佛教徒違背正法的勝義而向人情妥協,放棄了住持正法的立場以迎合眾生的喜好,這就是正法被漠視遺忘的原因。

 

不明真理、不知正法便無可避免地承受自己錯誤觀念的折磨,也不可避免地以錯誤的方式處理困境;當習慣於自以為是地闖蕩出各種生活歷練、參究出各式修行心得之後,人們變得更加固執、更無心反省正法。這樣的惡性循環令人很難跳脫出來,直到某個機會突然對人生價值與修行目標發生全盤的懷疑,那就是見法的契機到來。

 

事實上逆境是覺醒的契機,當人們面對困境,以所有熟悉的方法都無法解決後,才會有更深一層去省思生命、探討真理的覺醒。如果此人恰好在此時巧遇正法,那麼他的生命即將全然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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