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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魔軍:疑惑】


昏沉睡眠是行者開始懷疑自己能力的唯一理由,疑惑是魔羅令人恐懼生畏的第七支軍隊。當行者開始逃離禪修,他可能會開始失去自信,思量情勢不見得導向進步,相反地,疑惑會生起,並慢慢擴散:先是懷疑自己,然後懷疑修行的方法,甚至擴及懷疑老師。老師有能力了解這情況嗎?也許這位行者是個特例,需要一套特別的指導方法;同修的行者所敘述的經驗一定是虛構的,任何想得到的修習層面都變得可疑。


第七魔軍的巴利語是vicikicchA(疑惑),其意義不僅止於「疑惑」,而是由於臆測而使得心疲憊不堪。舉例來說,被昏沉睡眠攻擊的行者,無法集中增長直觀的持續注意力。假如這樣的行者保持正念,他可能直接體驗到名色,並看到這兩者由於因、果而相連結。然而,如果沒有實際的觀察,名色的真正本質就仍模糊不清,因為人就是無法了解他未曾見過的東西。現在這位失念的行者,開始訴諸理智與推理:「我在想名色是由什麼所構成,它們的關係又是如何?」不幸的是,他只能根據很不成熟的理解,再摻雜著想像來解釋自己的經驗。這是個易爆炸的混合物,因為心無法洞察真理而騷動不安,接著感到困惑茫然、猶豫不決,這是疑惑的另一種型態。過度的推論使人精疲力竭。


不成熟的觀,使得行者無法達到堅定且確信的狀態,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心註定要在各種的選擇之間游移。由於記得所有曾聽過的禪修技巧,他可能這種試一點,那種試一點,此人落入一大鍋雜碎中,或許就滅頂了。疑惑會是修行上的可怕障礙,懷疑、臆測的近因是缺乏如意作意,即心在尋求真理時的不恰當安排。所以,如理作意是對治疑惑最直接的方法。如果你在適當的地方正確地看,就會看到你在尋找的—─事物的真正本質。自己親眼看到了,將不再有所懷疑。


為了替如理作意創造適當的因緣,重要的是擁有一位能使你走在朝向真理與智慧之路的老師。


佛陀說,想要發掘真理的人,應找尋一位可靠又有能力的老師。如果你無法找到好老師,聽從他的指導,那麼你必然會求助於世面上過多的禪修文學。請千萬小心,特別若你是位貪心的讀者,你若獲得很多禪修技巧的一般知識,然後想將之綜合使用,最後可能會大失所望,甚至會比一開始還要疑惑。即使有些技巧是不錯的,但由於並未正確徹底地練習,技巧沒產生功效,你反而懷疑它們,如此便剝奪了親身體驗禪修真正利益的機會。如果無法正確地修習,對於現象的本質便得不到個人直覺的真正了解,不僅疑惑增加,心還會變得頑強、堅硬,被忿怒(kodha)以及相關的心法所攻擊,挫折與抗拒亦在所難免。


◎多刺的心


忿怒讓心堅硬如刺。在它的影響下,行者據說會被心刺傷,就如旅人強行通過荊棘,每走一步都會受苦。由於忿怒是許多行者禪修中的大障礙,我會詳述它,希望讀者能學到克服的方法。


大體上來說,忿怒是從兩種心態所生:首先是疑惑,其次是所謂的「心的束縛」。


有五種疑惑導致多刺的心,行者懷疑佛陀—─開示覺悟之道的大師,而被這樣的疑惑所刺傷;又有人懷疑「法」—─通往解脫之路;懷疑僧伽—─根除部分或全部煩惱的聖人;接著懷疑自己—─自身的戒行與禪修方法;最後懷疑同修的行者,包括老師。這麼多疑惑出現時,行者內心充滿忿怒與抗拒—─他的心當然變得多刺,實際上他可能非常不願意修習這個方法,覺得它可疑、不可信賴。


然而,我們尚未全盤皆輸,智慧與知識是這種疑惑狀態的良藥。知識的一種類形是論證,通常具說服力的話語,如老師的論證,或激勵人心且結構完整的開示等,都能把疑惑的行者從荊棘叢中哄勸出來,回到直接觀察的清晰道路上,如此的行者會大大地鬆口氣,並心存感激。現在,他們有機會親自洞悉實相的真正本質,若他們真的得到觀智,那麼更高層次的智慧會成為多刺之心
的良藥。


然而,一旦無法回到道路上來,疑惑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五心縛


多刺的心不僅從疑生起,還會從其他原因,即所謂的五心縛2生起。當這些「心的束縛」出現,心即遭受厭惡、挫折與抗拒等堅硬與刺痛之苦。但「心縛」是可以克服的,修習毗婆舍那會自動將它們從心中清除。它們若想侵擾禪修,辨
識出它們,是恢復寬廣與靈活心境的第一步。


第一「心縛」是被六根所面對的各種所緣束縛。只渴望令人愉悅的所緣,行者就會對當下實際發生的事感到不滿。主要的所緣—─腹部的起伏,跟個人的幻想比起來,既不夠好又無趣味,這些不滿若生起,會破壞禪修的進展。


第二「心縛」是過度執著自己的身體,有時可說成是極度自戀。另一種變化是執著與佔有投射在他人及其身體上,這是第三「心縛」,這現象是如此普遍,無須我詳述。


在禪修過程中,過度自戀會是個嚴重的障礙。當人長時間坐著,必然會生起不愉悅的感覺,有些還相當強烈,你可能開始擔心那可憐的腿是否還能走路?也許決定張開眼睛、伸伸腿,此時,注意力的持續通常會被打斷,喪失了動力。溫柔體貼自己的身體,有時會排擠掉探索痛苦的真實本質所需的勇氣。


個人的外表是會引生第二「心縛」的另一個領域,有些人要靠時髦的服飾與裝扮才感到稱心。若是無法取得這些外在支援(例如在密集禪修中,化妝與奢華的打扮會分散注意力,因而是不恰當的),這些人感到若有所失,憂慮便會影響他們的進步。


第四「心縛」是被食物所束縛。有些人喜歡吃得多,有些人則有很多的突發奇想與偏好。最關心肚皮是否滿足的人,會在打瞌睡中發現比修習正念更多的快樂。有些行者則有相反的問題,不斷地擔心發胖,他們也被自己所吃的東西所束縛。


第五「心縛」是以投生天界為目標而禪修。這除了實際上將禪修奠基於渴望欲樂之外,還把眼光放得太低了。有關天界生命的種種瑕疵,見本書最後一章〈通往涅槃的車乘〉。


藉由勤奮地修行,可以克服這五心縛,以相同的方法,也能克服疑惑與隨之而來的忿怒。解除了多刺的不適之後,心如水晶般清澈明亮,明亮的心歡喜地開始精進(發勤精進),讓你走在修行之路上;持續地精進(出離精進),讓你進入更高深的禪修;精進到極致(勇猛精進),在修行的更高階段帶來解脫。實際運用此三種精進,可保持心的警覺與敏銳,是抵抗魔羅的第七支軍隊—─疑惑—─最好、最自然的防禦策略。只有當心從所緣溜走,像有時精進力減弱之際,疑惑的臆測與曖昧不明才有機可趁。


◎信心讓心變得明晰


信(saddhA)的特質也有使心清明、清除疑惑或忿怒烏雲的能力。想像一桶渾濁充滿沈積物的河水,有些化學物質,諸如明礬,能讓懸浮微粒子迅速沈澱,留下清澈的水。信心的作用正是如此,沈澱雜質,為心帶來澄淨。


不知三寶功德的行者,會對佛、法、僧與禪修的價值感到疑惑,而為第七魔軍所擊敗。這種行者的心就如一桶渾濁的河水,但是當他從閱讀、討論佛法與開示中得知這些功德,疑惑便會漸漸沈澱,開始喚起信心。


有了信心,便開始渴望禪修,願意盡力以達到目標。強烈的信心是真誠與奉行的基礎,真誠地禪修與奉行佛法,當然導向精進、念與定的增長,然後智慧便以各階段的觀智而顯現。


禪修的環境與條件正確時,智慧自然會顯露。當人能看到名色法的自相與共相,智慧便生起。


「自相」是你直接經驗到名色的個別特性,例如顏色、形狀、味道、氣味、高聲、軟硬、冷熱、移動與各種心的狀態;「共相」則普遍顯現於一切名色。每個所緣在個自的特質或特性上,與其他所緣可能差異極大,但全都被無常、苦、無我的普遍特性所統一。


經由全然的覺知而自然生起的觀,能清楚無疑地了解自相與共相。這種智慧(或觀)的一個特質是明亮,照亮覺知的領域。智慧好比劃破黑暗的探照燈,顯露出至今仍看不到的東西—─一切物體與心法的自相與共相。透過智慧之光,你會在自己所參與的任何活動,無論是見、聞、嚐、觸、色身的感覺或思考中,看到這些特質。


智慧運作下的特相是無癡。當觀現起,心不再因為與名色有關的錯誤觀念,或愚癡的見解所困惑。


清晰、明亮且不困惑地看見,心便開始充滿一種新的信心,稱為「證信」。證信既不盲目亦非無有根據,它直接得自於個人對實相的體驗,可將之比擬為雨滴會讓人濕透的信念。經典正式描述這種信心的特徵為,以個人直接經驗為基礎的決心,如此,我們明白信心與智慧兩者密切相關。


證信不會因為聽到似乎合理的陳述而生起,比較性的研討、學術研究或抽象的推論也無法產生;更非由尊者、老師、仁波切或心靈團體將之硬塞進你的喉嚨。你自己直接、親身、直覺的體驗,才會帶來這種持久穩固的信心。


發展與體悟證信最重要的方法,是遵從經典的指導而修行。四念處禪修法有時會被認為狹隘或過於簡單,從外表看來似乎如此,但是當智慧開始在深度的禪修中顯露時,個人的經驗會粉碎這狹隘的迷思。毗婆舍那帶來毫不狹隘的智慧,而是全面廣闊的。


有了信心的存在,自然會注意到心變得如水晶般澄澈,無有煩擾與染污,此時心也充滿著安祥與清明。證信的功能是集聚並淨化前一章所討論的五根—─信、精進、念、定與慧。五根變得敏捷又有效率,其積極的特性也更有效地展開,帶來平靜、有力、敏銳的禪修狀態,如此行者必定成功地克服第七魔軍,還能征服魔羅其他的九支軍隊。


◎激發修行成就的四種力量


修行就如在俗世中的努力,一個精力充沛、心力強健的人,可以確信他能完成任何渴望的事情。精進與心的力量只是四種激發修行成就力量中的兩者,「欲」(chanda)是意願,是第一種力量,精進(viriya)是第二種,心的力量是第三,而智慧是第四種。如果這四個要素為修行提供了推動力,禪修便會開展,不論他是否想從中得到任何結果,甚至能以這種方式達到涅槃。


佛陀講過一個淺顯的例子,來說明如何達到禪修的結果。如果母雞以希望蛋能孵化的誠心來下蛋,但牠後來跑開了,暴露在大自然裡的蛋很快就會腐壞。而另一方面,假如母雞很認真地看待自己對蛋的責任,每天花很長的時間孵蛋,牠的體溫避免蛋腐壞,又能讓裡面的小雞成長。孵蛋是母雞最重要的責任,牠必須以正確的方式去做,微微張開翅膀保護雞巢,不讓雨水淋濕,還必須注意不要坐得太用力而壓破了蛋。如果牠以正確的方式坐著,孵上足夠的時間,蛋自然會得到足以孵化的溫度。在蛋殼裡,胚胎發展出喙與爪,日復一日,蛋殼漸漸變薄。在母雞短暫離巢的時間,裡面的小雞可以看到光線慢慢變亮,大約三週左右,健康的黃色雛雞便從幽閉的空間啄殼而出。結果就是這樣發生,不論母雞是否能預見,牠所要做的,就是充分規律地孵蛋。


母雞非常專注地獻身於自身的任務,有時牠們寧忍飢渴,也不離蛋起身,如果實在必須起身,也儘量有效率地辦完事,好回來坐著孵蛋。我不建議你不吃飯、不喝水或不去上廁所,只希望母雞的耐心與堅忍能激勵你。想像如果牠變得焦躁不安,坐幾分鐘後,就到外面去做幾分鐘其他的事,蛋很快便會腐壞,小雞也無法出生。


對行者來說也是如此。如果坐禪期間,你很容易屈服於一時興起想要抓癢、換腿或扭動的念頭,精進的熱度就無法持續到足以讓心明晰,使心不受內在昏暗與困難等腐敗的影響力所攻擊,即如前述的五心縛:貪欲、執著自他的身體、貪食與渴望未來的欲樂作為禪修目標等。


努力在每一剎那保持正念的行者,生起持續的精進之流,如同母雞身上的恆溫,這種精進的熱度讓心不致暴露於煩惱的攻擊而腐壞,也會讓觀智隨其發展階段而成長、成熟。


五心縛會在缺乏專注時生起。如果行者在接觸令人愉悅的所緣時不夠審慎,心就會充滿渴愛與執取—─第一「心縛」。然而,有了正念便能克服貪欲。同樣地,若能洞察身體的真實本質,對色身的執著就會消失,對他人身體的迷戀也隨之減少。因此,破除了第二、第三「心縛」。密切注意進食的整個過程,斷除第四「心縛」—─貪吃。如果行者以體證涅槃為目標來踐行整個禪修,那麼冀求來生的世俗歡樂,第五「心縛」—─希望投生於天界,也會消失。因此,持續的念與精進克服這五心縛。斷除這些「心縛」後,我們束縛於黑暗、狹隘狀態的心,能自在地迎向光明。


有了持續的精進、念與定,心會慢慢充滿佛法的溫暖,而使得心保持清新,並燒焦煩惱。佛法的芬芳四溢,無明的外殼變得更薄、更透亮。行者開始了解名色以及一切事物的因果法則。立基於直接經驗的信心生起,行者直接了解名色如何藉由因、果的過程相互關連,而不是由一個獨立的「我」的行為與決定所推動。藉由推斷,他們了解這相同的因果過程存在於過去,持續到未來。隨著修習的深化,行者得到更大的信心,不再懷疑自己、自己的禪修,以及其他同修者或老師,心中充滿對佛、法、僧的感激。然後開始見到事物的生滅,明瞭其無常、苦、無我的本質。如此的觀智生起時,這方面的無明便消失了。


就像快要孵化的小雞,此時你會看到許多光亮穿透蛋殼,對各種所緣的覺知,以愈來愈快的速度向前移動,你將會充滿一種未曾經驗過的精進,並生起強大的信心。


如果你繼續「孵化」自己的智慧,將會引導你朝向涅槃的經驗—─ 道心與果心( m a g g aphala)。你破黑暗之殼而出,就如小雞充滿熱情地發現自己來到這個大世界,與母親在陽光普照的農家庭院中奔跑,你也一樣充滿著幸福與安樂。體驗過涅槃的行者會感到一種獨特、新發現的幸福與安樂,他們的信、精進、念與定變得特別強大。


我希望你能深思這母雞的譬喻,正如牠不懷抱希望或渴望來孵化小雞,而僅是認真地履行牠的責任。所以,願你好好地「孵化」自己的禪修。願你不會變成一顆腐壞的蛋。


◎指揮自己的船


我在此費了許多時間談論疑惑與相關的問題,是因為知道其嚴重性,所以想幫助大家避免。我很清楚疑惑會造成多大的痛苦,當我二十八、九歲時,開始在馬哈希尊者的座下禪修,他是仰光馬哈希禪修中心(MahAsI SAsana Yeiktha)的領導人,也是我的前輩。在禪修中心大約一星期後,我開始對一同禪修的行者吹毛求疵,有些應該要禪修的比丘戒行並不清淨,他們看來既不謹慎又不細心;而在家的禪修者也是如此,他們的言行看來野蠻又無禮。我的心開始充滿疑惑,甚至我的老師—─一位馬哈希尊者的助理,也被我吹毛求疵的心火所波及:此人從不微笑,有時還魯莽又嚴厲,我覺得禪修老師應該充滿和善與關懷才對。


一位出色的禪修老師,可以根據許多行者的經驗與經典的研究,而對行者的情況作出十分有經驗的推斷,這位正在教導我的老師也不例外。他看到我的修習開始退步,猜想應是受到疑惑的攻擊,於是非常溫和善巧地責罵我。之後我回到房間深刻反省,我問自己:「我為什麼到這裡來?是來批判他人、測試老師的嗎?不!」我了解自己到禪修中心來,是為了儘可能去除輪迴旅程中累積的煩惱,希望藉由我身處的中心傳承禪修傳統裡的佛法,來完成這個目標。這樣反思讓我得到很大的澄清。


一個譬喻突然於腦中閃現,我好比駕著一艘帆船,在外海被狂風暴雨襲擊,波濤洶湧的巨浪於四面夾擊,船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我無助地在汪洋大海中搖晃。附近的其他船隻也處於同樣的困境,我沒有操控自己的船,反而高聲地向其他船長咆哮著各種指令:「最好升起船帆!嗨,就你!最好把它們降下來!」如果我繼續做個愛管閒事的人,可能已經葬身海底了。


這就是我自己學習到的。從此以後,我非常地,心中不再懷抱任何疑惑,甚至變成老師鍾愛的學生。希望你可以從我的經驗獲益。


 

 

【譯註】

 

(2)五心縛,pañca cetavinibandha,見《中部16.心荒蕪經》(《漢譯南傳》第九冊,13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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