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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科醫師鄧惠文,在單親家庭中長大,五歲就被迫面對父親離家的不安全感,童年和青春期時都曾耗費龐大的力氣去安頓自己的情緒。自我探索一步步修補了她人生的缺口,她希望未來能繼續與個案一起思考人生。

「如果一個地方讓你覺得委屈,你可以走、改變它,不要待在那裡哭。因為,人只有被自己困住。」

遇上在關係裡受苦的人,精神科醫師鄧惠文不直接給答案,卻直指更深的自我糾葛。這些話,不僅是她從醫學院教科書上學到的,更是用自己的生命缺口換來的。

鄧惠文在單親家庭中長大,五歲就被迫面對父親離家的不安全感,童年和青春期時都曾耗費龐大的力氣去安頓自己的情緒,因此很早就察覺到自己對人的心智著迷。

六十年次的她是保送北一女資優班、考上台北醫學院醫學系的高材生,曾在萬芳醫院擔任多年精神科主治醫師;目前在私人診所服務,是走精神分析路線、不開藥的醫師。

同時她還是兩性談話節目的固定班底,節目上她不搶話、不點火,但常能說出讓人驚豔的獨特觀點。知名精神科醫師王浩威的朋友就常問他:「那個鄧惠文是誰?」

社會變遷太快,在新舊秩序的瓦解建立交錯中,現代人對外在環境的疑惑與自我探索的需求增加,精神科專業人員早已供不應求。曾在台大醫院帶過鄧惠文實習的王浩威認為,她之所以特別顯眼,乃是由於敏銳聰明,對性別議題有興趣,而且口條好、反應快、外型亮眼,「除了有人生智慧,更具女性名嘴少有的獨立思考能力。」

雖然她曝光率高,引發「綜藝化」的討論,但除了吸引男粉絲與週刊狗仔追逐之外,她也確實抓住一群高知識女性的眼球。

鄧惠文坦言,精神科醫師其實「不該出去拋頭露面」。她經常與督導討論,如何從媒體的多重角色轉換到會談室中的單一角色。因此她選擇將每年諮商的個案量限定在二十個之內,不接新個案。

她也經常與個案討論她在媒體上的發言,對治療有哪些啟發或擾動,並據此修正。

自我探索一步步修補了鄧惠文人生的缺口,她希望未來能繼續與個案一起思考人生,也能持續用各種管道推廣心靈成長的好處,「因為社會愈開放、愈有彈性,關係的型態就會有更多的可能。」

 

Q:單親的家庭背景對你的成長帶來什麼影響?

A:我父親很早就離開,小時候的家庭環境並沒有安全感,不管去哪裡都受到異樣的眼光。

比如小學聯絡簿上要寫家長姓名,我寫的是媽媽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女性。發作業本的同學會挑釁,說我家長欄「寫錯了」,是要寫爸爸的名字。我很生氣的回說:「爸爸是家長、媽媽也是家長。」

結果那位同學就把全班的作業本「啪」的攤開說:「每個人寫的都是爸爸,」還集結很多人霸凌我:「她家沒有爸爸!她家沒有爸爸!」

小學時我的成績平凡,不懂得跟同學結黨,又覺得跟老師關係太好會被同學討厭,但跟老師不好上學又沒安全感,一直想辦法在複雜的人際關係中求生存。

國中時我書念得很好,常拿全校前三名,最期待朝會時被點到名,因為那代表可以拿到模擬考每科考試全校最高分的一百元獎金。

那時的我戴大眼鏡,留著耳下兩公分的西瓜皮,同學說我長得很像「趙少康」。

國中的人際關係還是處於無力狀態,同學沒那麼重視成績,反而更在乎你花多少時間跟她們在一起。

我個性比較直、不太能處理複雜的人際,又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這樣的小孩在青春期是無法跟女同學相處的。

所以我天天跟一個死黨膩在一起。她是個怪咖,喜歡搖滾、電音之類的小眾音樂,讀一些很艱難、破破碎碎的詩,像是「蟾蜍、星空、溪水、爛螺絲釘」這樣的歌詞。我雖聽不懂但覺得很酷。

 

Q:這樣的青春期你怎麼安全度過?

A:國中我是個怪小孩,陰錯陽差沒有花時間在主流的人際關係上,卻讓我開始接觸很多思考的東西。

國三念到一半我就知道自己保送北一女,所以當同學在辛苦念書時,我是涼涼等著人家來問問題,偶爾幫一、兩個願意使喚我的同學買便當、泡麵。

下學期我幾乎都泡在圖書館裡,讀遍諾貝爾文學名著系列,如列夫.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書中每個角色的內心都有細膩的刻劃,讀起來很有共鳴。

我不是生長在那種爸爸媽媽都會說我愛你的棉花糖家庭。從小我看到家人和親戚間有很多情緒、意見與爭執。

我家人的個性都很坦承,也不太會在小孩面前隱藏真正的想法,所以可能看見慈愛的阿嬤在跟媽媽吵架時,說出讓我很驚嚇的話,或者反過來。

國中讀到這些東西很興奮,我開始知道我對人心、對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很有興趣,比念數學、或去男生班前面搔首弄姿有趣多了。

在北一女三年是塑造我人生基礎、把能量全部掏出來的關鍵時刻。在那裡我大幅挑戰自己以前沒有自信的部分。

我念的是資優班,發現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多聰明的腦袋,你用盡一生的努力也不及她們的一半,那就放鬆吧!可能大家都是國中的怪咖,聚在一起反而很投緣,感覺不用刻意隱藏自己,可以把自己最好的東西拿出來。

努力讀書、學才藝、玩社團辦活動,沒有人會說你愛現,那是一個很寬廣、很舒服的環境。

 

Q:在求學過程中,有沒有影響你很深的關鍵人物?

A:因為我本身成長有一些缺口,為了存活下來,必須找一些方式去發展那些不足的地方。

我遇到好幾個很棒的老師,把一個行為性格可能偏差的小孩救回來。

老師們真的可以補足家長沒辦法做到的事情。因此本來有缺口的地方,反而長出更多枝葉。那感覺很像是,如果你要一棵樹長多一點枝葉,必須拿刀砍一些缺口,讓它從那裡冒芽出來。

比如高中的生物名師林英子知道我沒自信,但她選定我跟一個全校第一名很聰明的同學搭檔參加生物實驗能力競賽。

我很怕,同學也質疑。我問老師:「我可以嗎?」老師說:「你可以,但不是現在。你能力可以,但是個性跟態度還不行。」她叫我好好參加培訓,一關一關讓我看到自己的問題:我只要遇到沒辦法完成的事,就認為自己不夠好。

老師說,如果想著會得第二名,就絕對不會得第一名。她讓我回頭去思考,從小只要得到第一名就會有災難的想法,林老師說,要正面相信自己做得到,而不是一直提醒自己做不好,然後被焦慮淹沒。

小學導師黃玉蓮每學期都送我玩具,而不是課外讀物,因為她知道我爸爸不在。她想讓我覺得我是被疼愛的,我可以當個孩子,不用一直想把書念好當模範生。

她的課堂上有兩個規定到現在我還很受用。一是老師要處罰時,同學若覺得委屈可以解釋,說得通她就不會罰。二是不能哭。

 

Q:為什麼「不能哭」是個很受用的規定?

A:有一次我忘記帶算盤,被打一下,委屈的哭了。老師問我為什麼沒帶,我答:「忘記了。」因為外婆平常會幫我清點書包,那陣子剛好外婆去舅舅家住,媽媽沒幫我點。我很倚賴外婆,心底覺得很委屈,心愛的外婆被舅舅搶去,可怕的媽媽只顧著交往的對象,沒花心思在我身上,又不是我的錯。

老師一聽就知道這小孩被阿嬤寵壞了,打我要協助我自律。我馬上哭了,老師就叫我去外面罰站,「哭完再進來,等你覺得這個地方沒有委屈,你高高興興要回來再回來。」

後來當我在思考跟工作、家庭、婚姻各方面的關係時,這個概念很深刻的指導我的方向。因為,人只有被自己困住。

如果一個地方讓你覺得委屈,你可以走、可以改變它,你不要待在那裡哭,不要停在那裡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如果只是待在那裡委屈,你就是給別人一種很扭曲的指責。

後來看見很多個案抱怨不好的關係,可是他們不溝通、不改變也不離開,只是一直不斷告訴對方「你對我不好」,對方也很痛苦。我覺得這些人應該來經歷一下黃老師的課堂。

 

Q:後來什麼原因讓你決定當醫生,又選擇精神科?

A:我小時候身體不好,記得我已經長到很大隻了,阿嬤半夜還背我去敲診所的門。有些醫生娘很小氣的說:「難道我們醫生都不用休息嗎?」以前看醫生時,經常遇到醫生、護士不親切的狀況,那時阿嬤就說,看我以後能不能當一個親切的醫生。

一方面知道要當醫生,一方面又對人與人互動有非常強烈的興趣,就決定要走精神科。

從實習開始我對於那種「不去管人是怎麼樣,而只看到疾病」的事情非常反感。後來到精神科實習時發現太有趣了,這個小時坐在這邊跟這個病人聊,下個小時跟另外一個病人聊,病人都會告訴我好多好奇特的事情。

有些同學很想逃跑,無法跟這些人聊。但我覺得這些人有太多奧祕值得去了解。

我從大醫院離開,主要也是因為對人的探索與興趣,無法在急迫的看診壓力下完成。

健保制度要求大醫院門診至少要看三十個病人,標準門診是三小時,你要跟人家聊到,你爸爸怎麼了?你的老師叫你去罰站,鼓勵你不用一直考第一名。講完後面病人就來踹門了。我以前也曾經很自閉的每個病人都慢慢聊,聊完爸爸聊爺爺。

後面病人真的來踹門,一進來就罵三字經,我眼前的病人正在稀里嘩啦的說她爺爺逃難的事情。踹門進來的病人對我說:「○○○,你是會看不會看,一個人搞三十分鐘,藥還沒開出來喔,你是有執照沒執照?」煞時那個病人也哭不出來,我也趕緊把藥開一開。

換踹門的病人進來,我很快的問完憂鬱症九條症狀就要開藥,他又拍桌大罵:「不然你是怎樣,剛才那個看那麼久,換我,你就三分鐘打發。」於是我開始問:「那你阿公有逃難嗎?」(笑)

後來病人全部來踹門。我就知道自己不能在大醫院這樣看病了。

 

Q:很多人好奇,你平日的工作在處理別人的婚姻問題,那你自己的婚姻呢?兩個精神科醫師的婚姻是什麼樣子?

A:這個問題應該說,如果兩個都做心理工作的人婚姻會怎麼樣?不見得怎麼樣。因為不是每個人在想自己的時候都可以很理性。

即便我在看個案時很理性,自己也有披頭散髮、拿著菜鏟說:「你給我滾出去!」的時候啊。只是也許我比較快理解「我剛剛在幹麼」。我不會真的就以為事情一定是怎麼樣。

因為婚姻不是理想的配對;現實當中健康的婚姻,是兩人可以接受並且處理合理的缺陷跟失望。

 

Q:面對個案會承受大的壓力嗎?

A:應該說很耗費心力。

我們覺得「有壓力」,是讓我知道個案怎麼了,我要能夠去承載跟抱持那個壓力,陪伴、幫忙他消化疏通壓力。

好的治療師得定期放下工作到國外受訓,並先經過一段長期、昂貴的「自我清理」過程。

每個人的一生經歷很多事,每個人都長成一部很複雜的樂器,好比一台鋼琴。如果我要分析個案,他丟出來的每個事情都很像在敲擊我的琴鍵,然後我會聽到我內心有叮叮咚咚的各種想法。

如果我搞不清楚自己的音頻跟基調,我很可能會把自己的感覺跟對方的感覺混在一起。

精神科看的病人,有精神官能症,也有一般大眾來做自我探索。做精神分析其實是我們跟一群自省能力很好、心智功能相當健全的個案一起探索內在的過程。

做為一個精神科醫生的機器,我的程式是比較被設計在探索內在,比較不是篩檢身心症狀,我對不斷探索內心有熱忱。

 

 

 

 

 

 

 

 

 

 

 

 

 

 

文章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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