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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摯愛的人去世後,喪親者在往後的日子裡開始需要經歷哀傷。那段哀傷的道路,有些人只花了一小段的時間,就能回到正規的生活上;有些人用盡一生的力氣,依然陷在哀傷的漩渦裡,走不出來。

我十三歲失去父親,十八歲失去母親。在毫無選擇下,我在那六年的青春期裡被迫面對失去雙親所帶來的打擊。這一份雙重的失落,讓我幾乎窒息,促使年少的我頻頻想放棄生命。

那時候的我不懂得如何處理哀傷,也沒有人教導我如何處理它,所以我嘗試去壓抑它、遺忘它、逃避它。現實的生活裡,身邊也沒有任何一個人主動和我去談起這兩次失去父母的悲傷經驗。我就這樣在傳統封閉的文化下逐漸長大。

逃避哀傷,傷害愈大

我們誤以為不談起失落,就不會勾起哀傷,彷彿事情就可以如此過去,生活的步伐也可以如常運作。

真相是:失去摯愛的哀傷是無法壓抑、遺忘,更是無法逃避的。

哀傷就像掃在地毯底下累積多年的垃圾,不時發出異味;哀傷也像處於不鏽鋼鍋裡的高壓熱氣,不時發出高亢聲響;哀傷更像隱藏在心裡的一枚針,在深夜裡不停地刺探那還在淌血的心靈傷口。

還記得當時二十幾歲的我,每逢週末來臨時,一股沉重的憂傷經常會導致我無法呼吸、無法獨處在睡房裡,雙手不斷顫抖的我,只好往外逃跑,我想遠遠地逃開那憂傷,可是它卻怎麼也甩不掉。於是我染上酒癮。我若不靠酒精麻醉自己,便無法在深夜裡入睡。

除了憂傷,我心中也有一股無法掌控的怒氣。只要看到不順遂的事情再次發生,我就會大力地咬傷自己右手食指的第二節肌肉,也會大力地拳打自己的後腦。

當同事的表現、親友的作為不符合我的要求及期待時,我就會大聲叱罵。那源源不絕的怒氣,讓我和自己的關係,以及和別人的關係都變得緊張、焦慮,漸形疏離。

其實,那些憂傷所帶來的酒癮、怒氣所帶來的破壞,都和我失去雙親的哀傷有很直接的關係。當我不去直視哀傷這感覺時,它就轉化為癮與怒了,像雪球般愈滾愈大,直到癮與怒放肆地蔓延在我各個層面的生活裡。

我當時無法察覺,也無力處理。有一次,我站在高樓頂層,頭腦冒出了一句話:「如果現在能夠跳下去,那該多好!」

二十六歲的我知道事態嚴重,必須自救,於是鼓起勇氣尋求輔導。

面對哀傷是一種力量

我依然記得我第一次向輔導老師說出我對爸爸去世的虧欠、對媽媽去世的不捨時,我的雙手發抖又抽筋。那壓抑已久的哀傷一發不可收拾,我在輔導室裡抽泣了一個多小時。


那是我第一次和自己的哀傷如此靠近,原來它並沒有可怕到我需要壓抑它、遺忘它或逃避它。

我學會的是:別急著走出哀傷,也別急著拋開哀傷,讓哀傷陪著我,耐心地讓哀傷陪著我,主動地面對哀傷,因為那裡頭,有我親愛的家人留下來給我的愛。

當我愈是主動地經歷自己的哀傷時,我的怒氣和酒癮就沒有太大的魔法來掌控我了。

二十九歲的某一天,姊姊對我說:「你變了,變得讓人可以靠近你。」

如今的我,已能接受「失去雙親的哀傷」將會是一生陪著我的事實,也能接受我是「無法走出喪親的哀傷」的現實了,我知道我有能力去處理它,而不讓它腐蝕我的生命。

因為失去,所以善生

我很羨慕有些人的哀傷比較直接了當,可是我知道我的哀傷,既複雜又頑固。加上我自己那感情細膩的個人特質,我愈來愈能接受不是所有人的哀傷都可以走出去。但是,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在每一次哀傷到訪時,帶著無懼及感恩的心走過去。

我深信生命不會虧待我,每一次走過失落與哀傷,生命都會隨後送我一份又一份的禮物,好讓我能夠好好活下去。

能夠擁有哀傷的能力,是老天爺賜予的恩寵,不要平白無故忽略這份寶貴的能力。

若不是這樣的失去,我不會懂得珍惜生命所有。善生,是要對自己承諾:失去後還要好好活下去!

嗯,是的,我的善生就是給我離去的父母最好的報恩及禮物。

這本書所有的故事都因失去,而開始……

我有悲傷的權利

那一個清晨,我漫步在台灣國立臺北護理健康大學(簡稱國北護)的療癒花園裡。

這是台灣第一座悲傷療癒花園,理念源於加拿大悲傷輔導專家愛倫.沃福特博士Dr. Alan D. Wolfelt 的「悲傷園藝化模式」(Grief Gardening Model)。這療癒花園以一條河流為主軸,貫穿整座花園。

踏入花園裡,我站在看板前,用心閱讀一遍由 愛倫.沃福特博士聲明的〈我有悲傷的權利〉。

我很慶幸已經整理許多遍生命所遇見的失落經驗。基本上,我生命中深沉的憂傷都處理得讓我的心靈保有平安。不過,我清楚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這份福氣。

我們的社會節奏快速到不允許大家將心安靜地去經歷內在的悲傷。我們的社會常催促大家快點跳過悲傷,誰顯得最堅強,誰就是王者。我們難免會扭曲各自心裡的悲傷。

沃福特說:「我們每個人都擁有悲傷的權利。」

瞭解悲傷,重燃生命力

我們華人不允許也不鼓勵常悲傷,顯露哀傷並不是我們中華文化的美德,流出眼淚更不是我們文化的常態。

「眼淚」常被等同於「弱者」。因此,在這個文化之下活著的我們常有意無意地壓抑自己的哀傷,快速跳過哀傷,而驅走哀傷。如此壓迫的現象扭曲了我們經歷悲傷的旅程,而導致身心頻頻出狀況。

所以,我鼓勵我們這個社會,提供更多的空間,讓大家主動經歷悲傷。屆時,你將會發現,當悲傷得以揭露、表達、整合之後,我們會帶著更多的能量繼續活著。

如果你正在經歷生命中的哀傷與失落,不妨花一些時間看一看由沃福特所撰寫的文字,如下(譯文來自台灣國立臺北護理健康大學):

當你失去了所愛的人或面對重大失落時,你可能會有許多傷痛的感覺與害怕的想法,這些想法與感覺都是一種悲傷的反應,而這是每一個人在失去他們所愛的人或經歷重大失落事件之後的普遍反應。

下面十個悲傷的權利可以幫助你瞭解你的悲傷是怎麼回事,並且對生命再度燃起希望,用合理的想法看待失落。

1.我可以有自己獨特的失落感。我可以生氣、傷心或感到寂寞;可以有害怕或解脫的感覺;我也可以感覺麻木,或有時甚至沒有任何感覺。

2.我可以隨時自由地表達悲傷的感受。當我想要聊聊時,可以去找願意傾聽我並愛我的人。當我不想談這件事時,也是可以被接受的。

3.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表達悲傷。有些孩子在悲傷時,會想要從玩樂中讓自己覺得好過些,我也可以試著去玩玩或大笑一場。也可以生氣或叫喊,這並不表示我很差勁,這只是表示我有害怕及悲傷的感覺。

4.我可以請求協助。大多數時候我需要人們的關注,關心我的感覺和我所說的話,並且無論如何,他們都會愛我。

5.我可以對生活瑣事感到厭煩。我有時可能覺得自己脾氣很壞,難以與人相處。

6.我可以有突發的情緒。突發的情緒是因為悲傷的感覺有時會突然來襲──即使在失落事件發生很久以後。這種感覺可能會很強烈,甚至會令人害怕。出現這種情形時,我也許會害怕獨處。

7.我可以借助信仰處理悲傷。禱告或念經可以使我覺得較平靜,而且似乎覺得離逝去的人較近一些。

8.我可以探尋失落事件帶給我的疑惑。但是如果沒有答案也沒關係。生死的問題是世界上最難回答的問題之一,這世界上其實有很多問題都難以解答。

9.我可以思念或說出我懷念的人或事。有時回憶是甜蜜的,但有時回憶卻令人痛苦。不管哪一種滋味,這些回憶都可以讓我對逝去的人或事保留一份真誠的愛。

10.我可以在療癒歷程中帶著悲傷成長。我將會有一個愉快的未來,但失落的人或事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會永遠懷念他們。

自由對待悲傷

事後,我從宣傳單中,讀到另一個更簡短的版本。我覺得這一個更簡短的版本,可以在你每天早上起來,或者當你感覺悲傷被卡住的時候,去念一遍或幾遍的。

〈我有悲傷的權利〉

1.我可以有自己獨特的失落感。

2.我可以隨時自由地表達悲傷的感受。

3.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表達悲傷。

4.我可以請求協助。

5.我可以對生活瑣事感到厭煩。

6.我可以有突發的情緒。

7.我可以借助信仰處理悲傷。

8.我可以探尋失落事件帶給我的疑惑。

9.我可以思念或說出我懷念的人或事。

10.我可以在療癒歷程中帶著悲傷成長。

僅藉這篇文章,我由衷希望每個人的悲傷都能如此自由地被對待。

祝福大家的悲傷,也祝福我自己的悲傷。

 

 

 

 

 

 

 

 

 

 

文章來源:

http://www.books.com.tw/web/sys_serialtext/?item=0010723686&pag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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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小尼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