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  

 

從小到大,活了近四十年的歲月,我「僅僅」被賞過一次巴掌。

但這一巴掌,已足以令我永生難忘。難忘到即使是已事隔20幾年的今天,腦海裡的畫面依然清晰、想起時左臉頰彷彿還灼熱。並且深深影響了我的求學經驗與教育理念。

【受傷的不只是臉頰,更是自尊與價值系統的崩解】

當時,我正讀小學六年級。

我和三位同學負責打掃全校唯一的垃圾場。因為垃圾場真的很大,所以我們自己再做細部的分工,兩兩一組、分配責任區域。
 
那一天,是期末放寒假前的大掃除,我跟同組的同學,早早把我們兩個的責任區清理完畢,並且不斷提醒另兩位貪玩的同學,要在規定時間之內打掃完成,以讓老師檢查。想當然爾,他們沒有完成,但因為已幫他們掩護過多次,我倆這次決定不再主動幫忙打掃,等到老師來檢查,讓老師處理。
 
「誰負責打掃垃圾場?到前面來。」過一會兒,出現在教室裡的,不是我們級任老師,而是校長。 
 
另兩位貪玩的同學,依舊在操場上打球。在教室裡的,只有我跟我的partner。我們兩個乖乖地舉手,並且快步走到校長前。
 
啪、啪,兩聲,清脆響亮。校長的大手掌印落在我們小臉上,紅通清晰。
 
「馬上去給我掃乾淨,等我過去檢查」丟下這句話後,他轉身離開。
 
很多同學慫恿我打電話回家叫家長過來「關切」,但我沒有。我懷著羞愧的心情,回家前再三確認「掌印痕跡」是否還在,就是害怕回家後會被注意到。
 
當時小小心靈,怕的倒不是會再被追加一頓毒打,因為我確信我爸媽不是這種不明事理的家長。我怕的反倒是:他們聽完原委後,會衝到學校找校長理論。
 
而幼時乖順的我,總是被教導:學生被師長處罰,一定是作錯了什麼,否則師長不會胡亂打人。更何況是貴為「校長」,怎麼可能錯?
 
我害怕:「萬一真的是我自己錯了呢?」、「爸爸來過學校之後,又如何?我會不會被修理得更慘?」
 
我的生命,就帶著這股複雜情緒,往前走。包括,我始終對「權威者」感到莫名的恐懼,無論是在求學階段,還是在進入職場以後。
 
上大學以後,讀了心理諮商,我終於有機會回溯處理、解構自己這一段經歷,尤其是情緒經驗。直視經驗裡潛藏的「憤怒」以及「創傷」,我覺察到它們來自幾個「為什麼」:
 
一、為什麼懲罰之前,握有管教權力的人,如此傲慢、不願多花任何時間、多一些理解?只要多給我30秒,一切就可能不同,為什麼你不願意給?
 
二、為什麼要當眾甩我巴掌?想建立管教權威,有很多方法,為何非得建立在踐踏極為幼小、權力完全不對稱的幼童自尊上?你可有考慮過你不經意的一巴掌,孩子會怎麼理解?影響有多深遠?

三、為何被懲罰的,不是貪玩不守規矩的,而是乖巧聽話的?這在示範著什麼價值?
 
 
【十多年後的意外重逢,開啟「放下」的契機】
 
 
事件發生的十幾年後,自己從師範院校畢業、進入職場,成為教育工作者。我當時的伴侶(也是我現在的夫人),當時正尋求第一份教職,考了縣內聯合甄試的「備取」,必須於「新進教師統一分發會場」等待候補機會,我陪同前往。
 
大會的廣播系統,正介紹著各國中出席的校長、主任。分發完成後,他們會立即「領取」分發至該校的新進教師回校園報到。
 
此時,我耳邊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我感受到自己聽到這名字時,情緒激動、身體仍微微顫抖,不自覺握起拳頭,望那方向走去。
 
直到走近該國中所設置的攤位前,我眼睛四處搜尋熟悉的面孔,在攤位後方找著了一位頭髮花白、微禿的長者,臉上多了好些皺紋,高大的身子略顯佝僂。雖然不至於「化成灰也認得」那麼誇張,但這張臉我有把握此生忘不了。
 
我雖確信我沒認錯人,但看著眼前這位從當年的40幾歲、歷經風霜到年約60且老態龍鍾的歐吉桑,再想到已從11歲長到26歲、很有力量的自己,我原本握緊的拳頭,鬆了。
 
接著,我聽到自己的深深嘆息。
 
「請問,有什麼事嗎?」發愣中的我,被攤位上那位年輕主任的問話給拉回現實,意識到我正站在人家面前。
 
「我有一些話,想要跟校長說」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開口了。而校長也用狐疑的眼神看向我。
 
「我就讀OO國小時,曾被您不分青紅皂白、當眾甩過一巴掌。您或許不記得我,因為您甩過的巴掌可能無數,但我這輩子就這麼一個。我原本一直覺得您欠我一個道歉,不過現在發現那已經不重要了!我慶幸的是:我的學生會比您的學生幸福,因為他們即使犯錯,也會有個老師願意好好聽他們解釋與說明,更不會被胡亂甩巴掌。」
 
這些話,老早在我心裡預想過千百回,只是沒想到真有這麼一天。一口氣劈哩啪啦說完,除了說得有點抖,當然也少掉很多情緒性的字眼或髒話,這是為人師表後我對自己的期許;無論如何,他總是個長輩。
 
對我來說,他的回應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已經決定「放下」,不讓他阻礙我的生命往前走。
 
而我,也已經有能力轉化經驗,長出在教育與輔導工作上所需要的愛與耐心。
 
 
【停留!在出手責罰之前】

 
但親愛的朋友們,我必須沈重地說:有能力「放下」的孩子,是夠努力、夠幸運的;雖然辛苦,但至少有機會走出來。
 
有更多的我們,不知道該怎麼「放下」,或是無法「放下」,常常帶著扭曲的經驗或感受,持續在生命裡跌跌撞撞。而我,就算自覺已放下,但「對權威者的恐懼」議題,卻仍揮之不去。
 
下手責罰,只要一秒鐘;修復,卻可能需要一輩子。
 
但下手前,只需要給出30秒,這一切就可能不同。
 
你,願意嗎?
 
 
 
 
 
 
 
 
 
 
 
 
 
文章來源:
 
http://best.parenting.com.tw/blogger_article.php?w=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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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小尼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