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  
 
在談到鳩摩羅什之前,先介紹龜茲。自古以來,絲路一直都是多個民族的交會處,各種文明彼此在這邊認識對方並激盪出火花。在西元前後,陸續有來自犍陀羅的移民前往樓蘭、尼雅、龜茲等地,這些來自犍陀羅的移民有不少人是佛教徒,於是佛教就這麼在絲路上發展茁壯,我們從各種出土的文獻得知西元三元世紀時,絲路上各國普遍有了佛教信仰。龜茲位於現今中國新疆塔克拉瑪干沙漠與天山之間,在三四世紀時是個大綠洲,那兒的人所用語言主要是龜茲語-一種與梵語一樣同屬印歐語系的語言,加上龜茲有河流流向和闐,莎車等地,人們可以順著河流再穿越高原就可以到犍陀羅,因此當時的龜茲與犍陀羅有著頻繁的交流,語言加上地理環境,龜茲比其他絲路國家更有學習佛教的優勢,因此成為佛教大國可以說是再自然不過。鳩摩羅什的父親鳩摩羅炎當時也是順著絲路從犍陀羅來到龜茲,並在那認識了鳩摩羅什的母親-耆婆。最後他們倆人在龜茲成親並生下了鳩摩羅什。耆婆出身龜茲王族白氏家族,白姓除了代表王室外也代表他們的膚色,所以鳩摩羅什應該是個藍眼白皮膚五官立體的男子。鳩摩羅什的發音是Kumārajīva,這名字其實是他父親的名字Kumāra與母親的名字jīvā的結合。這兩個字都源於梵語,Kumāra是童子的意思,jīva則是生命,因此古代有人將Kumārajīva譯為童壽,而鳩摩羅什則是去尾音的音譯。
 
鳩摩羅什自幼隨著母親在龜茲的比丘尼寺院出家,當時的龜茲是除了犍陀羅之外,少數有比丘尼寺院的國家。龜茲傳承的部派主要是說一切有部,也因為這樣的機緣,鳩摩羅什後來在中國翻譯的律經是說一切有部的經典-十誦律。自古印度與中亞都是以僧團戒律去區分傳承,並不是以大小乘教義去分別,因此在印度或中亞的僧團出家後,僧人們可以選擇要學習大乘或部派經典,只要彼此傳承一樣的戒律,那即使信奉的教義有所不同仍然可以共住同個寺院,鳩摩羅什就在這樣的傳統學習了部派跟大乘經典,最後如大家所知道的,他選擇信仰大乘,並為大乘佛教付出他的一生。
 
以婆羅米文書寫的龜茲語殘卷
 
當時的龜茲除了跟犍陀羅有往來外,也跟絲路上各國乃至中國(南北朝)有往來,絲路上興起的貿易讓原本是綠洲的龜茲亦加繁榮,因此在那兒的人們多會說數種語言,而鳩摩羅什在語言的天賦更是突出。我們從鳩摩羅什的家世、經歷跟翻譯的經典大致可以推測他應該會哪幾種語言。鳩摩羅什出生於龜茲,所以他的母語應該是龜茲語,父親是犍陀羅人,所以他也一定會說犍陀羅語,他曾經遊歷過絲路各國以及犍陀羅,因此應該還懂焉耆語、西北印的某些方言、波斯語乃至粟特語,當然梵語也應該在他懂的範圍。算一算這樣至少會七八種語言,加上他有在辯論,因此他會的語言應該都有達到精通的程度,最後他在涼州被軟禁期間還學會了漢語。對鳩摩羅什而言,這些語言不僅僅只是發音或意思而已,而是語言背後所賦予的文化與信仰,而這些文化與信仰就在他腦海裡激盪有了交流,這樣的交流不僅僅讓他得以成為佛教宗師,也為後來的經典翻譯打下良好的基礎。
 
 
談到鳩摩羅什,就不得不談到他破戒的事情,目前現存鳩摩羅什的完整傳記僅存三種,都屬中文文獻,分別在高僧傳卷二,出三藏記集的鳩摩羅什傳,以及晉書鳩摩羅什傳。其他則已亡逸。他的破戒次數與場景在這三種文獻中始終有出入,而傳記中所提到的人物個性也與其他史書的記載有出入,加上目前在絲路乃至中亞出土的文物也沒有鳩摩羅什的傳記,因此至今學者們仍很難確切推知他破戒的原因,唯一可以確認的是他在龜茲與後秦都破過戒。我們嘗試透過已出土的絲路文物去接近鳩摩羅什第一次破戒的場景。根據佛教的戒律,出家人是應該要獨身的,可是在尼雅出土的三四世紀的文物中,我們發現不少佛教僧人不遵守獨身戒律的記載,有的僧人不只結婚甚至還跟家人共住,並且與在家人有世俗糾紛。這意味著同時代的後涼君主呂光可能見過或知道這樣的情況,因此他不能理解:「為何明明就是有出家人結婚,你鳩摩羅什為何就是堅持獨身呢?」鳩摩羅什顯然有費盡口舌跟呂光解釋,可是對於一個不是信仰佛教的君主,他是很難理解佛教僧人獨身的原因,僅會用眼前所見去質疑鳩摩羅什,加上鳩摩羅什又不拘小節,也許就在這樣的情況被人找到機會給破了戒。也有可能呂光就只是單純想挫白氏家族的銳氣,因此才逼鳩摩羅什破戒。只是這一切都是推測,我們需要更多資料去了解鳩摩羅什破戒的原因,這些就留待未來有其他記載鳩摩羅什的文物出土去澄清了。至少可以確定的是,四世紀的人們對佛教出家人破戒娶妻一事並沒有太大的訝異,而鳩摩羅什破戒娶妻一事也無損他當時的名聲,不管是在龜茲抑或長安都是如此。
 
在後涼度過十多年的軟禁歲月後,鳩摩羅什被後秦君主姚興迎到長安。在被迎到長安後, 鳩摩羅什再次開始講學,之後在姚興的支持下,鳩摩羅什開始主持翻譯經典的工作。在鳩摩羅什翻譯經典前,佛教已傳進中國兩百年以上,也有不少佛教經典被翻譯成中文。但是漢語與梵語或其他印歐語系的語言是屬於截然不同的語系,這導致要將來自印度或中亞的佛教經典翻譯成中文是件很困難的事情。梵語與其他印歐語系的語言都是屬於語法有高度變化的語言,名詞與動詞會在不同場合有不同變化,但漢語的文法則比較單純,動詞名詞不會改變形式,句子的陳述取決于詞彙的順序。此外,地理與文化環境的差異也造成不少問題,根據目前的研究,現今的漢語詞彙,大概有十分之一來自佛教,例如「剎那」、「方便」、「淨土」。我們現在用得自然,古代的漢語可沒有這些詞彙,那時在中國的佛教徒無不為如何理解翻譯傷神。發音更是問題,梵語或其他印歐語系的不少發音,在當時的漢語是沒有的,這讓許多咒語或需要音譯的詞彙無法翻譯,種種問題困擾了來中國傳教的佛教人士兩百多年,不管是採用直譯或意譯乃至節譯都無法解決這些問題。
 
 
而鳩摩羅什成功解決了佛經翻譯的困境,將當時來自印度或中亞的佛教經典接近完美地翻譯成中文且文句優美俗雅共賞,他的大部分譯作成為當代與後世最為流通的版本,佛教也因為鳩摩羅什的譯作流通之後在中國傳布的更廣,鳩摩羅什的譯作受歡迎的程度即使是後來的玄奘也無法達到。如此成就的首功自然要歸功於鳩摩羅什傑出的語言天賦以及對佛教義理的充分掌握。但也不要忽視在鳩摩羅什之前或同時從中亞或印度來的佛教徒到中國後的付出,這兩百年間文化的交流,讓漢語無論是發音,詞彙乃至文體都出現了極大變化,他們的付出最後在鳩摩羅什身上集大成。鳩摩羅什大量採用口語元素,適度地結合意譯、音譯創出了全新文體,有人稱此文體為「譯經體」。而由他所翻譯的諸多詞句例如「淨土」、「色即是空」、「夢幻泡影」等也成為漢語日常使用的一部份,即使在非佛教場合也被廣泛使用。
 
鳩摩羅什在翻譯方面的成就可以說是極高,但翻譯似乎不是他當初的本衷,晚年的他曾說過:「如果能寫部大乘的阿毗達磨,那即使是迦旃延子也比不上他,但在這兒懂的人不多,我如被折翼的鳥,著作這部論又有什麼用呢?」。這裡講的迦旃延子指的是說一切有部的開山祖師之一的迦旃延尼子,他曾造了一部論書-發智論,這是說一切有部很重視的一部論書。可見他自認對佛法的理解已經超越以往的祖師,但迫窘於外在環境而無法伸張志向。但這也可能意味著他思念故鄉-龜茲,因為這些都是只有在龜茲才能做的事情。或許他想起在龜茲的過往才會說出這樣的感言吧!迫於環境他即使想家也是無法回家,最終他只能在中國終老一生。
 
我們無法知道鳩摩羅什有多想家,但相信他應該是很思念故鄉,傳說龜茲的克孜爾石窟曾是他小時候待過的地方,有時看著克孜爾的觀音菩薩像,我常想鳩摩羅什想家的時候會不會想起石窟上的菩薩,並祈請菩薩保佑他能歸國呢?鳩摩羅什一代佛教大師,出生於絲路,最終也在絲路上結束了他的生命。絲路上的人們都有他自己的故事,但不是每個人的故事可以被人熟知,而鳩摩羅什因為他的身份與譯作,被後人記下也被後人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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