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搭救護車,已經有三十年之久。2021/07/30,是我四十幾年來的人生,第二次陪朋友搭救護車。
國中陪同學搭救護車時的場景,依然記憶尤新。那是國中時期的死黨,因癲癇發作,當時是暑假,不知道為何老師們不在。所以是由我陪她搭救護車就醫。
這次陪朋友搭救護車,是因為她是癌末病患,最近又被皮蛇嚴重攻擊。觀察她離開氧氣機去上廁所,血氧瞬間就從99掉到81,且發現即便她躺著不動,也吸著氧氣,只要情緒波動,血氧也會狂掉。
她算運氣好,29號我才跟她建議說應該要買一台血氧偵測機偵測血氧指數(她跟我一樣有肺塌陷的問題),當天她有接受我建議去買,所以30號凌晨,我才能依照我觀察到的血氧異動,幫她下判斷,認為她應該立刻就醫才對。
原本,她還是堅持不去醫院,但卻又不斷在家裡哀嚎、狂吼,說她非常痛。我直接跟她講:「你既然痛,又不願去醫院,那你只會越來越痛。而且你這樣不是擺明要讓你媽傷心嗎?」她說:「去醫院也沒用。」我:「至少比在家裡有用。你想清楚,不想去就不要哀嚎,就直下承擔吧!」她後來想想,還是決定去醫院。本來她想叫她御用計程車司機載她去醫院,但我跟她說,你現在應該無法離開氧氣,搭救護車比較理想。後來她也同意搭救護車,我便幫她呼叫救護車。
協助她聯絡她的姊姊們,也下樓去跟她媽媽說,她總算同意去醫院了(之前媽媽也叫她去醫院),且我已經幫她叫救護車,請媽媽引導救護人員上樓,我趕快在樓上幫忙收東西。
她媽媽已經八十幾了,也不識字,所以拜託我陪她去醫院。我只能幫忙。因為我實在不忍看老人家這樣焦慮。
到了急診室,因為她發燒(好像化療患者都會這樣反覆發燒),醫院仍謹慎處理,幫她快篩,確定她沒染疫,才讓我們進去。
這幾天看著她受皮蛇的攻擊,一直喊著不想活了,又想去跳樓等等,真的讓我生起很大的悚懼感。同時也讓我感慨生命的卑微,看著她逐漸失能的樣子,我真希望輪到我要走時,能爽快一點的快速離開,不要接受這樣的折騰。
好不容易進了急診,我才發現她的EQ低到爆。不斷大吼大叫,還嫌別人很吵。我實在受不了,最後跟她說重話,叫她不要那麼丟人現眼。她回我:「你只在乎丟不丟臉,你沒想過我很痛。」我很淡定的跟她說:「在急診等的人,誰不痛?你自己看看,誰像你那樣大吼大叫,那麼低水準?站在你旁邊,真的超丟臉的。」後來,她有改一點,叫的小聲一點了。
後來,安寧病房的醫生下來看她,確認了她的症狀,問她是否知道自己狀況?確定要進安寧嗎? 我說:「她都知道。」於是,折騰半天(真的半天就不見了),總算在2點左右,我們上到了安寧病房。
由於疫情關係,醫院人數有限制。好險她入住那間房,旁邊是空床,所以護理師有給我們寬容,讓我跟她姊姊可以在病房裡交接。且我也要跟護理師說明我觀察到她的狀況。
進入安寧病房,通常要填一些表格。她姊姊跟我討論,她是否有宗教信仰?我說:「她沒有。」但她姊姊又說:「不然幫她寫『道教信仰』好了。」我:「可以。」沒多久,她姐又來說:「不過她也有受洗過。是否寫基督教?」我:「她受洗過,只要一拿香拜拜,那受洗就沒用了。」
表格繼續填下去,也問到關於靈性提升部分。我說:「她靈性沒辦法提升。」後來她姐又問我:「她是否有認識的神職人員?在臨終時是否需要聯繫?請問,這部分是否可以寫你?」我:「你想寫可以寫,但是臨終我不一定能到,因為我住很遠,也不知道當時有沒有別的事要忙,所以無法確定一定會到喔!」
其實,以現在疫情狀況來說,臨終面臨一個人走,應該是很平常的事。所以,建議大家,每次與親人見面,都要當成是見最後一面的態度,那麼最後才不會有遺憾。
這次去她家陪她,是因為她在臉書說自己住院,已經住很久了,有可能出不去了。然後又在line私訊我,問我能否去她家住,我才決定去陪伴她,再幫忙處理一些臨終準備等事宜。
20號就去她家陪她,發現她這次情緒狀況很不好,陪她聊了幾天,總算幫忙將她的心結打開。26號發現她有皮蛇問題,建議她趕快去看醫生,雖然當晚就去看了,但狀況一直止不住。
這兩張照片是30號凌晨幫她拍照的,好險有拍照存底,不然到醫院,每位醫生、護理師來看她一次,每人都要折騰她,要看她的傷口,她這樣衣服反覆多次摩擦到傷口,不知道有多痛苦。
看著她的皮蛇快速生長,讓我起了超大的悚懼心。真的,如果沒有趁現在身體健康時,趕快培養起止觀的能力。那麼,若是將來遇到她面臨這樣的病苦襲擊,臨終那一念,真的能保住嗎?想往生善趣,可能嗎? 很感恩這次的陪伴,帶給我的收穫。
我覺得她很可憐,在臨終之際,面臨到家人「因生命共同體的關係,進行以愛之名的綑綁」。這次去幫忙疏通她的心結,主要來自她與家人們之間因為金錢而起的爭執。簡單來說,以她家人的角度來看,她的店也頂讓出去了,那麼也代表未來是沒有收入的,等同於目前她所有的存款,變成一攤死水了,所以用錢要省一點,不要亂花錢。因為有這樣的觀念存在,她們總是會問她,你要花什麼錢?你有什麼錢好花的?而站在朋友的角度來看:「我生命已經只剩不到半年時間,我想把欠人的人情還一還,想做的事情做一做。要走之前,把這些安排好了,心裡才沒有罣礙。」且她的個性,從來就不讓人管她錢怎麼花。
自己賺錢自己花,是朋友的觀念。確實,誰有權利管?但是,當與別人是「生命共同體」的關係存在時,就不能有這樣的觀念了。朋友也是因為這觀點轉不過來,因此與家人溝通不良,導致自己有心結,最後壓力過大,誘發皮蛇的生長。後來引導她要看見家人的立場後,她有比較鬆動,心比較開之外,也與家人重新溝通,達成共識。而皮蛇給她帶來的痛苦,讓她感到非常後悔,直指自己很愚蠢,為何要因為這樣的事情,發那麼大的脾氣,讓自己承受皮蛇所帶來的痛苦。
人生就是這樣,怕臨死的時候沒錢可花;又怕錢花完了還沒死。 於她家人立場來說,她自己的錢花完了,那麼就代表著她們要拿出自己的錢來幫忙她,直到她死。因為親人的關係,根本不可能眼睜睜的看她這樣死去,所以一定會伸手幫忙。但看著她揮霍著自己的錢,沒有省著用錢,就要介入她的生活,不斷干涉她用錢的方式。因為保護她的錢,就等於保護自己的錢啊! 這就是我認為的「以愛之名的綑綁」。真心愛一個人,是盡可能協助她做她想做的事情,自己量力而為。做不到,就閃開,但不要去干涉她,不要在她臨終時,去強迫她改變她原有的習慣才是。以我立場來看,我覺得她家人挺殘忍的。面對一個快死的人,她們還要用她們的價值觀去套用她的行為模式,然後進行精神上的砲轟。她們對自己的行為美其名的說這叫「關心」,但實際上這種所謂的關心,其實是強行對別人「餵毒」。
於朋友立場來說,她實在很想跟她家人講:「我到底要留多少錢給你們才夠?你們才能善待我,讓我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對此,我真的對朋友的處境感到心疼。
「愛、礙、曖」——家人對她到底是真「愛」?亦或是阻「礙」?又或者是夾在「曖」昧不明的情緒中?這只能靠她們自己捫心自問了。
在這當中,站在每個人的立場來看,每個人都因此受苦。 因此,我也只能站在中立的立場,去替朋友表達家人不懂他的地方。但我無法涉入太深,畢竟是家務事,外人很難介入。
29號晚上,陪她聊天、開導她,我們約11點才睡覺。30號凌晨1點多,她就起床走來走去的,因疼痛無法入睡。我當然也是被她影響到沒辦法睡。四點多,就開始聯繫她姊姊,跟她們說,我認為她們可能需要聯絡她的醫生,看看是否需要進醫院的問題。六點多,哀號聲加劇,開始問她要不要去醫院?不斷鬧脾氣,溝通到7點5分才決定要去醫院。等到救護車來,將她從二樓移到救護車上,再上路時,早已是上班時間,遇到塞車,也是一個折騰。但沒辦法,這些因緣都是她自己選擇的,只能承擔結果。
忙完她的事情,離開醫院,再回到她家去收拾我的行李,最後返回自己的住處,已經是傍晚六點多的事情了。回到住處,看到她大姐發給我的line...
同住法師說:「你回覆的會不會太直白?」我:「不然我要怎麼講?我真的沒有那種需求啊!每次見面,我都是當成最後一面的方式在互動。我自己身體也不好,或許是我先走也不一定。所以每次見面,我都沒有想過有下次再見的可能。且直接跟對方講清楚,避免對方有任何的想像空間,這樣不是對雙方都好嗎?」同住法師後來認同我的做法,便沒再多說些什麼。我也替自己感到高興,看到自己的陪伴,已經能做到不黏著。這是一種進步,是好現象。
她姊姊是信太陽盛德的,所以一直叫她要懺悔。我則是跟她姊姊講...她的個性在這時候不適合用這種方式處理,請她不要用自己的價值觀去套用在朋友身上,那只會讓朋友苦不堪言。
這次再進安寧病房,發現自己已經沒有當時對安寧的那種狂熱感了,甚至一點點熱度都沒有了。回頭看當時的自己,因為被小人整,而沒有拿到安寧證書,氣到想去上吊自殺的想法,覺得當時真的好幼稚喔!想想當時整我的小人,已經死掉幾年了,我還有什麼好放不下的?
這十幾天下來,我真的是累爆了。直到今天,消耗掉的體能,才回補過來。趁記憶清楚,體能又恢復,文章還是要趕快寫出來,以便未來幫助自己重新提起這份悚懼。紀錄就寫到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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